“从上海到巴黎”系列之九：欧洲的未来——疑欧主义

昊森 / 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留学生 / 2015-05-23

国内读者往往只意识到“欧洲经济的疲软”，看到“谈判桌上的问题”，并以为这是欧盟最大的困境；然而来到法国，接触了法国乃至欧盟的政治生态后，才意识到近年来“疑欧主义”的思潮正在慢慢兴起。

几个星期前，英国大选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的新闻界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按照法国的新闻业传统，英国政治新闻历来不是人们最为关注的热点。关于法国的新闻播报传统，有这样一种说法：法国电视新闻节目的头条顺序是巴黎、法国本土、非洲法语国家、法国海外属地、西欧其他国家。最后轮到的是北美与亚洲新闻，这个时候餐桌上恐怕已经开始上餐后奶酪与甜点了。

但是刚刚过去的2015年英国国会大选却是个例外。从大选前几天开始，选前民调、分析师评论等文章就频频现于法国媒体头条中。民调预测本次大选将难分高下，亦有不少人不看好现任保守党领袖大卫·卡梅伦（David Cameron）及其内阁。然而选举结果却出人意料：保守党毫无悬念地成为国会第一大党，卡梅伦也得以在下一个五年任期里独立组建政府。

对于法国公众而言，执掌女王陛下政府的是保守党还是工党并不是一个需要密切关注的问题。真正吸引人们目光的是首相卡梅伦在选前作出的承诺：如果保守党赢得2015年的大选，最早将在2017年年底通过全民公投决定英国是否继续留在欧盟。

英国首相卡梅伦（左）、法国总统奥朗德（中）和德国总理默克尔

这或许是一个真正需要法国乃至其他欧盟成员国担心的问题：欧盟的未来。它会保持稳定，还是面临成员脱离的尴尬局面？这不仅仅是面子上的问题，还影响了欧盟在经济政策与地缘政治决策上的走向。欧元区经济正在缓慢地复苏，原油价格下跌、欧元的贬值，再加上一系列刺激经济的措施，欧盟委员会做出了今年经济增长可达1.5%的最新预测。尽管在法国媒体的文章中，这种增速只能用“petite croissance”——英文称“small growth”——一词来形容，略显讥讽，但是相比之前而言，这个春天对于欧洲经济是明媚的。毫无疑为，一个成员国间联系紧密、相互合作的氛围对于经济复苏是有积极影响的。

然而，在这种种复苏的迹象与谈判桌上的问题后面，深藏着的是一个根本性的难题：欧洲怀疑主义（Euroscepticism）。持该理念的政党或个人或是主张另外一种建构欧盟的形式，或是主张自己的国家退出或解散欧盟。笔者还在中国就读时，新闻媒体上很少有关于欧洲怀疑主义思潮的报道。国内媒体的关注点往往在欧洲面临的经济问题上，国内读者往往只意识到“欧洲经济的疲软”，看到“谈判桌上的问题”，并以为这是欧盟最大的困境；然而来到法国，接触了法国乃至欧盟的政治生态后，才意识到近年来“疑欧主义”的思潮正在慢慢兴起。

英国保守党部分成员就支持欧洲怀疑主义。他们有的认为欧盟应当将一些权力退还给各个国家，而不应该在政治经济一体化的道路上走得太远，有的从一开始就反对英国加入欧共体。很多人并不知道，为中国民众所熟知的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Margaret Thatcher）就是一名欧洲怀疑主义者：她反对加入欧共体，亦力图保持英镑独立于欧元的汇率自由浮动。

欧洲怀疑主义的反欧盟旗帜（来源：Debating Europe）

英国在欧盟中有着特殊的角色：英镑的继续流通、不属于申根区的地位使得人们觉得英国是欧洲怀疑主义的大本营，而欧盟中的其他国家却似乎波澜不惊。疑欧主义本被视为英国的独特现象，然而近几年这种思潮也蔓延到了其他大陆国家。实际上，疑欧主义在法国也有着不小的市场，法国有着整个欧盟中最大的一个疑欧主义政党：民族阵线（Front national，FN）。法国作为欧盟以及欧洲大陆上的重要国家，其欧洲怀疑主义的兴起十分值得探讨。

法国是欧盟的缔造国之一。1950年，时任法国外交部长罗伯特·舒曼（Robert Schuman，欧洲议会第一任议长，人称“欧盟之父”）发表整合欧洲煤钢工业的演讲。该演讲为基础，法国、意大利以及西德等国在次年成立了欧洲煤钢共同体；经过多次协商与扩张，这个最早的正式泛欧组织演变成了欧洲经济共同体，并最后由《马斯特里赫特条约》（Maastricht Treaty，即《欧洲联盟条约》）确立了今日的欧盟体系。

法国一直被认为是欧盟的中坚力量，是最大的欧元国家之一，亦对欧盟的扩张与改革有着诸多贡献。然而在2013年欧盟委员会的统计数据显示，法国民众对于欧盟的支持度从原先的+10%跌落至-22%，类似的情况还发生在德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等欧元大国中。这一现象的直接诱因是2010年以来席卷欧元区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

欧盟委员会2009年与2012年关于各成员国民众对欧盟支持度的调查结果，可见欧债危机对民众信心的影响（来源：Eurobarometer）

债务危机不仅引发了西班牙、意大利等国的政府重组，还重创了投资者信心与欧元区国家的就业状况。疲软的经济使得法国公众对欧盟以及欧元体系的信心滑落，还对法国政治生态带来了巨大影响。早在2013年4月，英国《卫报》名为《疑欧主义在欧洲大陆的兴起》（The remarkable rise of continental Euroscepticism）文章就指出，经济危机“毫无疑为是法国国内激进的反欧盟势力兴起的诱因”。欧洲怀疑主义的思潮已经被挑动起来，并且组成了法国政治光谱上不可小觑而又争议十足的群体。这种思潮借经济衰退而兴起，之后会如何在法国乃至欧洲演变，恐怕就不是经济复苏能够轻易解答的了。

近年来，欧洲怀疑主义引起了欧洲学者的关注。从欧洲各国疑欧主义政治团体日趋活跃的活动看来，此主义支持者的观点和立场也渐渐为公众所了解。中国学界对于疑欧主义的研究和探讨刚刚起步，Google Scholar上关于疑欧主义的中文著述也仅有几十篇，大多撰写于2012年以后。对于中欧关系的决策机关、学术机构或是从事中欧商贸的企业来说，探究欧洲怀疑主义在欧洲各国的发展情况以及其思想内涵，以客观的、学术的观点去了解这种政治倾向，都是十分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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