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到巴黎”系列之十三：职业还是荣耀？

苍笑 / 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留学生 / 2015-07-04

综合理工作为军校，并没有国内军事学校严苛的作息时间表和禁止使用手机之类的规定，相较于非军校学校而言，并无浓厚古板之沉闷气氛。甚至，该校学生的有些行为在国内的传统观念看来，是有违军人身份准则的。这并非学生对于军人身份的不尊重，究其原因，更多的是来自法国的参军制度。

现代法国军队始建于1789年资产阶级大革命时期，并在世界上率先实行了义务兵役制。1997年法国军队开始职业化改革，2001年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颁布命令，自当年12月1日起法国全面实行志愿兵役制，军人成为一种职业。法国军人分为职业军人和合同制军人两种，后者所占的比例高达73%。按照法律规定，合同制军人合同期最短6个月，最长22年，普通士兵合同期一般为4年，合同期满后可选择续期或退役。和中国相比，法国军队少承载了许多军队职责之外的政治文化意义，更多是单纯作为一种职业：没有抗震救灾的义务，根据合同工作赚钱，合同期满可以随时走人。

而作为一种高危职业，军人在法国和在其他所有国家一样，享有种种尊重和优惠。法国军人在绝大多数的旅游景点可以免票，乘坐火车有75%的减免；在凯旋门下，纪念一战二战中为法国阵亡的无名战士的火焰常明不息，在圣贤祠中，无名战士纪念碑和众多蜚声海内外的文豪、将军、哲学家、思想家并列；而在荣军院中，这种对于军人的尊重甚至推崇更为明显。

综合理工的法籍学生在被学校录取时都需要签署一份合同，在校期间保持军人身份，领准尉（Aspirant）衔，毕业后可以选择退役或是进入军队工作并获得少尉（Sous-lieutenant）军衔。有趣的是，学校中每个体育班（section）的负责军官一般是领二等士官长（Adjudant-chef）衔，虽然在学校里学生见了军官还是要乖乖地尊称一声“mon Adjudant-chef”，事实上学生比军官还高了两级。这种高起步的军衔等级从侧面反映了法国军队对于高等人才的重视。

可惜的是，绝大多数的法国学生在毕业后都会选择退役，只有极少数才会选择继续在军队服役。正因为这种选择的自由性，在综合理工平时的学习生活中并没有多少古板沉闷的气氛，留在学习生活中的军事痕迹，更多的是高强度的体育测试，偶尔出没在学校里的直升机和装甲车，荷枪实弹、见面却会友善地问候一声“bonjour”的在役军人，以及总是紧随其后带有“反传统意味的传统”：授帽仪式之后，学生要在两角军帽（bicorne）里喝完一整瓶香槟，然后穿着学校的制服在巴黎城区漫步、参加在学校包下的整个迪厅进行的狂欢；授剑仪式后，学生要将食物穿在剑上用餐；授旗仪式的彩排过程中，性感火辣的法国女郎在一众站着军姿的军官面前起舞。或许对于法国学生来说，军人身份可以用经济课上的一段对话表达：“如果火车票涨到现在的两倍你还会坐吗？”“会！”“为什么？因为军人可以减免25%的票价？”“不，是减免75%！”。

也正因为绝大多数学生毕业后都选择了退役，这种投入与回报的不对称让法国国防部等综合理工的赞助者们开始重新思考综合理工的拨款问题。据法新社报道，法国公务员事务部长勒布朗舒曾批评综合理工学院学生一毕业便在私营企业工作但不向国家偿还教育费用，称其为“怪现象”。她表示，政府将采取相应措施，如果毕业生在公共部门没有做到10年，他们需要缴纳4.5万欧元的“违约金”，抵消曾经免费接受的教育。从2015年起，法国国防部也将减少给综合理工的拨款，今后将只有承诺毕业后在军队待满七年的法国学生才能减免综合理工学习期间的学费，留学生的津贴也将大幅缩水。

事实上，法国学生对于军人的身份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无所谓。虽然大多数法国学生不会在毕业后继续服役，军人身份带来的荣耀感却是潜移默化的。法国每年7月14号国庆日在香榭丽舍大街举行的阅兵式上，综合理工的学生总是身着大制服（Grande Uniforme）作为第一个方阵接受检阅；每年7月11号综合理工还会举办军歌音乐会，法国学生说起这些活动的时候总是特别轻蔑嘲讽的语气，实际上却又以能参加阅兵式和音乐会为荣。

笔者依旧记得，在授帽仪式后，一群身穿大制服的综合理工学生醉醺醺地走在凌晨两点的巴黎街头，路边的一个醉汉猛然停止了和同伴勾肩搭背，行了一个军礼：“Salut les militaires！（你好，军人们！）”，远处圣贤祠的圆形穹顶若隐若现。

大抵在法国，制度使得军人成为一种职业，是尊重使得军人不止于一种职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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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法国退役军人安置与培训概况》郭传宣 《中国人才》2011年20期

《巴黎综合理工精英模式难以为继 政府推动顶尖名校改革》欧洲时报2015-6-8